以为然否
一般来说,对于自家孩子,家长虽然嘴上骂得凶,但是下手打的时候总受收几分气力,但是要是对付旁人家的孩子,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往往就是反过来的了。
因此司马徽前来的时候呢,虽然对于五德谬论说有一些不满意,但是毕竟是自家孩子搞出来的动静,所以这个不满就小了许多,最多就是觉得自家熊娃会不会搞得太大了,斐潜不开心怎么办?
而郑玄就不一样了。
郑玄岁数大了,而年龄大一些的人么,在季节交替的时候总是有些吃力,所以他原本是在家中静养,可是没想到猛然间蹦出来这样的一件事情,让郑玄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山崩地裂,再也坐不住,便是急急往斐潜这里赶。
一路上走,郑玄的火起便是腾腾而起。
这个骠骑将军,难道就不能安分几天么?!
安生几天怎么就这么难?!
啊呀呀,真气煞老夫是也!
然后郑玄进门看见了司马徽,更是觉得这肯定就是水镜先生这个老家伙又叨逼叨的和骠骑将军搞出来的事情,毕竟当年司马徽和他相互不对付,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果然……哼哼……』
郑玄已经是积攒了一整槽的怒气值,拜见了骠骑之后,正准备积蓄一下情绪,摆个架势开个大,却听闻斐潜笑呵呵的说道,『郑公前来,有失远迎!听闻前些时日郑公略有不适,某甚是心忧,遣派百医馆医师前往诊治,不知可曾用药?是否好些了?』
郑玄压了压火气,拱手回答道:『多些主公照拂,已是服了药,略有好转……』
『嗯嗯,医师可否有什么嘱咐?』斐潜没等郑玄摆开架势,又是问道。
『……』郑玄叭咂一下嘴,『医师……医师嘱咐……嗯?莫非……』
斐潜笑呵呵的摆摆手,『医者,仁心也。郑公莫非以为某特意嘱咐医师,说些禁忌事项,以此阻拦郑公乎?』
郑玄尴尬的笑了两声,『老夫岂敢,岂敢……』
大多数需要静养的病症么,都会有同样的嘱咐,比如不要发怒啊,激动啊,劳累过度啊等等,有时候会觉得这些医师讲的都是一个同样的套路,但是实际上对于大多数的病症来说,这些行为会导致人体内部环境发生变化,使得病症产生出一些不良的后果。
因此斐潜见到了郑玄的时候,率先便是从此入手……
郑玄有些哭笑不得,但是火气确实降下来了一些,毕竟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说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来来,先喝茶,喝茶……』斐潜招呼着,让人上茶。
『好好,先喝茶……』一旁的老好人,水镜先生也是笑呵呵的招呼着。
郑玄无奈,只能是先憋着,然后喝茶。
清茶落入肚子里,似乎也将火气浇灭了一些。
『主公……』郑玄放下了茶碗,『为何要灭五德?』
斐潜笑了笑,『非灭也,乃生之!』
郑玄皱着花白的眉毛,『愿闻其详!』
斐潜看了看郑玄,又看了一眼司马徽,说道:『为何春秋有百家,秦汉十不存一?』
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了百家争鸣,这个是几乎所有人公认的事情,并且因为在这个时期之内出现了大量哲学思想碰撞的火花,甚至因此持续影响了华夏整个文化的发展进程。
春秋战国时期,不仅仅是中国,在整个北纬三十度线附近,也就是古代文明普遍最先发展起来的地方,几乎所有文明的先人都就离开了住所,带着学徒,出了城,然后沿着水渠一路向前,查看春耕的具体情况。
一道小小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后面,然后静静的,远远的看着,垂手恭立。
嗯,是那个三十二村寨的大壮的孩子。
农学士张章只是看了一眼,随后便是查看水渠的水量,周边田亩的情况,并且吩咐学徒将其记录在木牍之上。这些资料,将会汇总到郡县之处,然后有专门人的进行备档,最后将成为大汉农业的一个部分。
就像是当年他在守山学宫之中,当农博士拿出了平阳三年的农业数据,然后精细的分析,以此证明有序且有节制的灌溉比起毫无目的的漫灌更有效果的时候一样……
庄禾一年又一年的生长着,看起来似乎都一样,但是实际上张章知道,其实也有变化,这些一代代华夏农耕积累下来的知识财富,就会记载在这些木牍上,然后汇总起来,最终传递下去。
学徒写完了,张章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便是点了点头,画了押,然后令其收起来,便是带着学徒往前。
小小的身影跟在后面……
在道路拐角之处,有一个凉亭,农学士张章在每天巡查完了水渠灌溉的情况之后,都会带着学徒在这边读一会儿的书,练一会儿的字,而这个小小的身影,便会跟在一旁,带着好奇和渴望,默默的看着。
『子曰,,念……』
学徒跟着念,『子曰……』
『子曰,,念……』
小小的身影也跟着念着。
《论语》每一节,甚至每一篇都不是很长,跟那个马猴水的文章不一样,但是每一篇的文章想要理解,却不是那么的容易。毕竟从春秋到了汉代,所用的字体都已经更替了两次了,更不用说语言的习惯和遣词用句的方式的改变,都会对理解形成很大的影响。
不多时,学而篇就读完了,张章又让学徒自行读了一遍。
『很好。』张章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了学徒一下,『且默之……』
旁边就是泥地,学徒只要用木棍模拟着毛笔,在地上将学而篇默写一遍,便算是完成了今日的课程。
张章转过身,小小的身影站在凉亭的一侧,端端正正,看着学徒一笔一划的写字,似乎手指也在微微的跟随而动。
这种对于知识的渴望……
张章很熟悉。
因为他小时候,也是这么的渴望着,在知识的道路上踉跄追逐着,始终未曾放弃,最终才走到了现在。
『小家伙,过来……』
张章招了招手。
『上次教的,还记得么?』
『记得,先生……』
『你背一遍。』
『嗯……天,天地玄黄,嗯……宇宙洪荒……呃,日月那什么,嗯,日月,日月盈……日月盈昃,然后,然后是……嗯,什么宿,嗯,辰宿列张……』
千字文对于后世的孩子来说,或许是很简单的,但是对于一个从来没有任何知识文化底蕴的农家孩子来说,就是极难的了。这个难处不仅仅在于记忆,还有理解。
『天地』或许可以理解,那么『玄黄』呢?更不用说后面的什么『宇宙洪荒』了,对于一个农家孩子来说,他的宇宙可没有后世小孩那么的宽广。
因此即便是背诵得结结巴巴,但是能做到这样,已经是让张章很是出乎意料了,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你知道意思么?』
『有一些知道,有一些不知道……』
『有一些知道,』张章问道,『什么意思?』
小孩童指了指天上的太阳,『便是这个!白天便是,晚上就是,嗯,还有……』
『呵呵……』张章笑了笑,点了点头,『很好,很好……那么的星字,应当如何写?来,就在这里写……』
小童拿着木棍,歪歪扭扭的写着,像是一条蚯蚓在地上爬出了不规则的形状,但是张章却笑得看开心。
『手要用力,来,看,横,横要平……竖,竖要直……』张章拿过了小童的木棍,又在旁边重新写了一个『星』字,『多练练,一定要多练……』
『嗯,今日便是再教你新的一句……』
张章一边说着,一边在泥地上写着,『昼白夜黑……昼,便是白天,故称为,然后晚上天就黑了,所以叫做……就这个,新的四个字……你自己记罢……』
张章放下了木棍,然后起身,走到了学徒身边,然后低头看了看学徒写完的字,点了点其中某个漏掉了笔画的,又让学徒重新写了三四遍那个错字,便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就起身带着学徒往前而行。
还有其他的地方要去看。
张章不是专职的教师,他给与这个小童的时间,也就是仅仅只有他自己的学徒在默写的间隙而已,就像是顺手插下的一根柳条……
: